耐克每一双打破纪录、颠覆传统的鞋款，最初都始于原型鞋。它们大多曾被悉心伪装，隐藏于低调的黑色外观下。
美国马拉松选手Conner Mantz至今还记得，2023年12月，他第一次拿到Vomero Premium的原型鞋，鞋面是一整片黑色。这双鞋最具代表性的设计，即中底泡绵里搭载的Air Zoom气垫当时也被胶带小心地遮挡着。
他手捧这双原型鞋，指着中底上隐约可见的线条说：“你看，这里还能看到胶带的痕迹。当时是为了不让别人在我长跑时发现这双鞋里有Air Zoom。”
这种测试方式被称为“盲测”，是耐克科研团队和运动科学家在与运动员测试新鞋时的重要环节。这样做的目的之一是在新品正式亮相前保持神秘。科学家会在公开测试中隐藏鞋子的关键特征，比如中底轮廓或鞋面设计。但将原型鞋隐藏起来，也是为了运动员本身。“盲测”能最大程度排除外部因素的干扰，让运动员在不受外观影响的情况下专注感受鞋子的真实性能。无论原型鞋看起来多么独特或夸张，研究人员都希望运动员的反馈完全基于实际体验，而非第一印象。只有这样，才能真正了解这项新技术如何帮助他们提升表现。
在公众面前，穿着原型鞋训练往往像是在进行一场秘密行动。“我在公路上跑步时，经常有人在红灯处摇下车窗，问我脚上穿的是什么鞋。”Mantz笑着说。
和最终设计一样，Vomero Premium的早期原型一经亮相，便引发强烈关注。其设计几乎自成一格，重塑了“厚底跑鞋”的范畴：搭载55毫米（男款44码）的后跟堆叠高度、全掌型ZoomX泡绵以及前后掌两组来自耐克田径钉鞋的外露Zoom气垫。
那时，Mantz正处于赛季的关键阶段。他的股骨有伤，但2024年美国高水平马拉松选拔赛迫近，这场比赛将决定谁能在当年夏天前往巴黎，代表国家争夺奖牌。训练时，他经常疼痛难忍，根本达不到理想的训练量。在重返公路训练的过程中，他需要一种大胆的解决方案，帮助自己重建耐力。而他得到的，正是一款大胆的新原型鞋。话虽如此，从初次接触到真正接纳和信任这双鞋，可不像说的那么简单。
“我需要一双能让我重新找回信心的训练鞋。”Mantz回忆道，“当团队拿出这款新的耐克原型鞋时，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设计。它看起来很特别，我的第一反应是，这么厚的鞋跑起来可能会很笨重。”
耐克迈柔系列一直以缓震见长，而Vomero Premium在这一点上则更进一步，甚至可以称之为极具实验性。它采用了特别定制的Air Zoom气垫，灵感来自耐克的Maxfly 2和Victory 2钉鞋。
像Vomero Premium这样搭载全新缓震系统的创新原型鞋，测试过程极其细致。运动员、设计师和科学家会花上无数小时讨论，哪些性能要加强，哪些需要收敛。而同样重要的一环，是让运动员建立信心，去相信一款在外观和脚感上都与以往截然不同的鞋。
有时，一款原型鞋还要面对来自固有观念的束缚，尤其当它的科技元素从未被认为“属于”某项运动时。以Nike Maxfly短跑钉鞋为例。它于2021年首度在东京亮相，是第一双将Air Zoom气垫引入100米短跑的鞋。前掌醒目的气垫在当时显得格外另类，毕竟短跑鞋一向追求“越简约越好”。可当东京运动盛会结束时，穿着Maxfly的男女选手不仅在100米上斩获奖牌，还横扫200米、400米、800米以及接力项目。耐克通过对气垫与碳板结构的精准调校，让它充分契合短跑的生物力学需求，最终在赛场上证明了它的价值。
要让运动员相信，虽然他们现在穿的鞋已经很好，但手里的这双原型鞋可能更特别，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。
“我们的核心是信任。”耐克运动员创新高级总监Tobie Hatfield说，“如果运动员不相信我们真正为他们着想，就不会信任我们为他们打造的任何产品。我们所有的努力，都必须建立在赢得信任的基础上。”
让运动员接受一双新鞋，靠的不只是性能，更需要情感上的认同、心理上的信赖，以及生理层面的契合。
许多耐克的开创性鞋款，最初都是不起眼的测试样品。比如最早一代Alphafly的原型鞋，就被涂成黑色、贴上遮挡，只为隐藏那对外露的Zoom气垫。
追溯每一双鞋的起点，你会发现，几乎所有原型鞋在设计时都会刻意保持低调的外观。这样做是为了让研究更加客观。鞋子越朴素，运动员对它的预期和偏见就越少。耐克运动研究实验室资深首席研究员Emily Farina回忆起2010年代中期Vaporfly 4%原型鞋的早期测试。她说，当时的实地测试几乎没人注意到，这要归功于那双“毫不起眼”的原型鞋。正是它，成为后来埃鲁德·基普乔格（Eliud Kipchoge）在“Breaking 2”挑战中所穿的传奇Vaporfly 4% Elite的起点。
“如果你在2015年看到那双早期原型鞋，可能根本不会意识到自己看到的是什么。”Farina笑着说。那时这款原型鞋的高堆叠中底和弧形鞋底设计看上去是那么突兀，而如今却成为了厚底跑鞋的标志性特征。“当时的验证完全依靠脚下的感觉和实际表现，而不是外观。耐克把原型鞋带到基普乔格在肯尼亚的训练营，很多跑者起初都不理解这样的设计怎么能让他们跑得更快。直到他们穿上它进行节奏跑，看着手表，发现自己在同样的体力消耗下，配速快了三十秒甚至更多。”
秒表是判断跑步效率最直观的工具。如果在相同的努力下能跑得更快，说服运动员继续测试这双鞋就容易得多，无论它的外形多么特别。许多运动员都是在那一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提升。就像Farina描述的场景，当他们突然发现自己做到了原本想不到的事，而且感觉很好。对Conner Mantz来说，这样的时刻出现在犹他的一次长跑中。那天他穿着Vomero Premium原型鞋，与队友一起进行22英里跑训练。当时的他仍在努力摆脱伤病的纠缠。其中的四英里Mantz竟然跑出了每英里4分半的速度，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够表现得如此之好。
“那一刻我就在想，也许这双鞋真的有点特别。”Mantz笑着说。他回忆，那双黑色原型鞋让队友们好奇不已，“他们一直问我这是什么鞋，我就说，别管它。”
当然，也有运动员需要更多数据来建立对原型鞋的信任。为此，耐克科学家会从多个维度测试他们的反应，这些反应被称为“信号”。在跑鞋研究中，“信号”是用来评估鞋子对运动表现影响的不同方式。
2024年9月，世界冠军菲斯·基普耶贡（Faith Kipyegon）来到耐克运动研究实验室（NSRL）参与一系列科学测试。耐克科学家通过这些数据，为她次年的“破四计划” 提供了量化的研究基础。她接受了最大摄氧量（VO₂ Max）测试，以评估个人体能极限；还进行了次最大摄氧量测试，这是精英跑者造访NSRL时的常规项目。在测试中，运动员戴着氧气面罩在跑步机上切换不同鞋款，科学家通过测量氧气利用率，比较鞋子对表现的实际影响。
除了为菲斯量身打造独一无二的钉鞋，耐克还为她提供了一整套训练装备，用于支持她的“破四计划”，其中就包括尚未发布的Vomero Premium，用于配合她进行恢复性训练。
“Vomero Premium在我的训练中起到了关键作用。”菲斯说，“它柔软、缓震又舒适，让我能在高强度训练中减少冲击，更快恢复，更专注于目标。”
当然，创新并不意味着一开始就完美。设计师们认真听取她的每一条反馈，反复打磨Victory Elite FK原型鞋，比如拓宽前掌空间，或在前足增加钉子以提升起跑抓地力。Mantz对Vomero Premium原型鞋的评价同样坦率。他告诉耐克团队，第一版的鞋面支撑性不足。几周后，他收到了改良版，但第二个版本更像一双速度型跑鞋，而不是恢复鞋。他再次提出反馈。随后的一版在缓震上又显得过于柔软，Mantz表示，这让他感到脚感“陷”得太深。设计团队于是调整中底，找到柔软与稳定之间的平衡点。
“Conner一直给我们最直接、最真诚的反馈，这对整个过程至关重要。”耐克跑步首席开发员Rachel Nichols说。产品设计团队的多位成员都参与其中，共同讨论并改进每一版原型。
这一轮又一轮的交流持续了很久，直到第五个版本终于定型。这一次，鞋子恰到好处。Mantz恢复到每周120英里以上的训练量，更重要的是，他重新找回了信心。新的训练鞋完美地配合了他的身体节奏，陪他一起重返巅峰状态。
早期Vomero Premium原型鞋的大底设计也在不断演进。后期版本的鞋底纹路更深，鞋身基底更宽，带来更强的稳定性。
故事的后续，你大概已经能猜到。Mantz在2024年美国高水平马拉松选拔赛中夺冠，成功拿下前往巴黎的席位，并最终获得第八名。在刚刚结束的芝加哥马拉松中，Mantz以2:04:43的个人最佳成绩，打破美国男子马拉松全国纪录，将原纪录2:05:38提高了55秒。
“Vomero Premium对我的职业生涯意义重大，”Mantz说，“训练时穿着这双鞋，让我重新找回了自己。我很期待更多人能感受到它。参与早期原型测试、帮助它一步步走向完善，对我来说意义非凡。”
坦率的反馈能让每一款产品更好。一双原型鞋想要走得更远，就必须不断拆解、打磨、重建。Hatfield认为，信任的建立不仅来自成功，更来自面对失败的坦诚。每一双鞋的诞生都离不开真实的交流。那些数据表、氧气面罩、被遮盖的中底，都是科学的一部分；但真正的起点与终点，始终是倾听运动员的声音。
“我们从不希望一双鞋只是为了展示科技而存在，”Hatfield说，“那是本末倒置的。设计一款鞋，首先要以解决实际问题为出发点。倾听运动员的声音，真正理解他们的需求，信任便是由此建立的。”
Vomero Premium特别配色版已于10月2日正式发布，灵感源自早期原型鞋。“作为一名运动员，看到自己的反馈被采纳并融入到最终设计中，这对我来说意义非凡。”Mantz如是说。
